熙宁二年(1069年)王安石任参知政事,开始推行青苗法、免役法等新法。苏轼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,出补外官。
补外官期间,他看到地方官在执行新法过程中多有扰民者,遂抒发于诗中,因此激怒了新党,说他诽谤朝政,将其逮捕入狱,百般罗织罪名,必欲置之死地,即所谓的“乌台诗案”。
幸而神宗还算明理,最终释放苏轼出狱,贬其为黄州(今湖北黄冈)团练副使。苏轼于元丰三年(1080年)二月到达黄州,初寓居定慧院,五月迁临皋亭,他的这首《卜算子》当创作于这一时期。
定慧院在今湖北黄冈县东南,又作定惠院,苏轼另有《游定惠院记》一文。由上可知这首词是苏轼初贬黄州时寓居定慧院所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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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卜算子·黄州定慧院寓居作》宋·苏轼
缺月挂疏桐,漏断人初静。时见幽人独往来,缥缈孤鸿影。
惊起却回头,有恨无人省。拣尽寒枝不肯栖,寂寞沙洲冷。
苏轼的《卜算子·黄州定慧院寓居作》分上下两阕,上阕写鸿见人,下阕写人见鸿。词人借月夜孤鸿这一形象托物抒怀,表达了词人孤高自许、蔑视流俗的心境。
全词借物比兴,写景兴怀,托物咏人,物我交融,含蕴深广,风格清奇,为词中名篇。尤其结尾“寂寞沙洲冷”一句,意境苍凉彻骨,余韵悠长,几乎妇孺皆知,成为千古传诵的绝响。
“卜算子”为词牌名,又名“百尺楼”、“眉峰碧”、“楚天遥”等。相传是借用了唐代诗人骆宾王的绰号。骆宾王写完诗后好用数字取名,人称其为“卜算子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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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缺月挂疏桐,漏断人初静”
词的开篇以“缺月”、“疏桐”两组意象勾勒出一幅残缺的夜景图。营造出一个夜深人静、月挂疏桐的孤寂氛围。为下文“幽人”、“孤鸿”的出场作铺垫。
残月如钩,悬挂在稀疏的梧桐枝头。漏壶滴尽,万籁俱寂——这不仅是时间上的静止,更是词人心灵的孤绝。
“漏”指漏壶,是古人计时的器具,从壶中滴水计算时间,夜深人静的时候,壶中滴水减少,仿佛断了,故“漏断”在这里指夜深。
苏轼在一个非常孤寂的夜晚步出庭院,抬头仰望残月,月儿似乎也颇知趣,从稀疏的桐树间撒下清晖,像是挂在枝叶间。这两句出笔不凡,渲染出一种孤高凄清的境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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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时见幽人独往来,缥缈孤鸿影”
“幽人”指幽居的人,形容孤雁。“幽”《易·履卦》:“幽人贞吉”,其义为幽囚。引申为幽静、优雅。
这句大意是说,在院中夜深人静,月挂疏桐的时候,仿佛有个幽人独自往来,如同孤鸿之影。这个“幽人”可能是想象的,也可能是词人自指。
“缥缈”隐隐约约,若有若无的意思。词人先是点出一位独来独往、心事浩茫的“幽人”形象,随即轻灵飞动地由“幽人”而孤鸿,使这两个意象产生对应和契合,让人联想到:“幽人”那孤高的心境,正像缥缈若仙的孤鸿的身影。
这两句既是实景描写,又通过人、孤鸿形象的对应、嫁接,极富象征意味地强化了“幽人”超凡脱俗的能力。物我合一,互相补充,使词人孤独的形象更具体感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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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惊起却回头,有恨无人省”
“惊起”两句道尽了词人内心的惊悸与无奈。人在孤独的时候,总会四面环顾,回头寻觅惊起的缘由,找到的却是更多的孤独。
乌台诗案的阴影在词人脑海中如梦魇般挥之不去,政治迫害带来的创伤使他如惊弓之鸟,时时警觉,频频回顾。
“有恨无人省”是说没有谁能理解自己孤独的心。知音难寻,孤苦无依,情何以堪?这份深沉的“恨”——对不公的愤懑、对理想的执着、对知音的渴求——却“无人省”,没有人理解他。
这“恨”字承载着词人复杂的情感重量,既有对现实的控诉,又有对精神知音的深切呼唤。在黄州的寒夜中,苏轼的孤独不仅是现实空间的独处,更是精神世界的隔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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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拣尽寒枝不肯栖,寂寞沙洲冷”
结尾两句写孤鸿遭遇不幸,心怀幽怨与深恨,在寒枝间飞来跃去,拣尽寒枝仍不肯栖息,只好落宿在寂寞荒冷的沙洲,度过凄清寒冷的夜晚。这“不肯栖”三个字,是词人精神品格的集中体现。
词人在这里用象征手法,匠心独运地通过鸿雁身影的孤独缥缈,惊起回头、怀抱幽恨、选择宿处,表达了词人贬谪黄州时的孤寂处境、高洁自许和不愿随波逐流的心境。
面对政治高压与生存困境,他拒绝妥协,拒绝在“寒枝”——那些看似安全实则充满风险的依附上栖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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词人宁愿选择“寂寞沙洲”的清冷孤绝,也要保持人格的独立与精神的纯粹。这“不肯”背后,是士大夫“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”的气节,更是“举世皆浊我独清”的清醒。
苏轼的孤鸿意象,承继了屈原“鸷鸟之不群”《楚辞·离骚》的孤高传统,又融入了禅宗“不立文字,直指人心”(《碧岩录》)的超脱智慧。他并非一味沉溺于悲苦,而是在孤寂中完成了精神的淬炼。
黄州时期,正是苏轼从“拣尽寒枝”的挣扎走向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的旷达的转折点。孤鸿的“不肯栖”正是这种精神升华的起点——在拒绝妥协中,他获得了真正的自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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